三重唱

德儀

我踩著不變的步伐,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這是我們倆喜愛的二重唱曲子之一《請跟我來》。  音樂是我們共同的愛好。  婚前,你我二個留學生在沙漠之州相識,自此形影不離:一起上圖書館、看二輪電影、吃飯、爬山、聽音樂會、赴查經班、或跟著國際學生社團郊遊、露營。 

你唱,我隨,夫復何求!  而《愛的真諦》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亦是彼此口唱心和的樂音。

在你內心深處,《請跟我來》的曲調,本當你儂我儂地唱到地老天荒。 

回顧結婚二十六年之間,三個壯丁依序插入情歌重唱的樂譜當中,打亂了你唱我和的節奏、默契、和曲調。  你越來越聽不見我緊緊跟隨的腳步聲。  太多時候,你感到沮喪、失望、憤怒,甚至絕望。

你說,多羨慕《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詩中那一走了之的瀟灑身影。  然而,專情又溫和的你,總是因不捨而痛苦,有如聽到二重唱的同伴荒腔走調時,渾身不自在,不知如何自處。

雖然,我藉口三個孩子加入情歌的行列,自然得改弦易調,選唱五重唱的樂曲。  其實,在不自覺中,自己彷彿美國詩人梭羅《傾聽不同的鼓聲》名作中所描述的圖像,一個人沒有跟上其他同伴的腳步,或許因為他聽到了不同的鼓聲,應該讓他的腳步跟隨他所聽到的音樂,就算脫隊也無妨。

「跟隨個人內心的曲調來釐訂自我的腳步」,這是多麼合乎世界自我主義潮流的歌聲啊! 

《傾聽不同的鼓聲》、《請跟我來》、到《愛的真諦》  ,總是交錯流動在你我心田中。  它們譜出三種不同的生命圖畫。  傾聽  》有如涓涓細流,得以滋潤一片心田。《請跟我來》宛若二支河流匯成一條愛河,可以澆灌一畝田地。  《愛的真諦》好似一望無際又長闊高深的海洋,它既收納大小川流,又調和天地萬物間的生活動作與存留。 

回想那個復活節週末。  那一週我連續開了幾天夜車,在電腦桌前處理事務,沒有守住你我愛的約定:午夜十二點以前要回房。  你天天叮嚀,我天天違規。  週五,受難節[P1] ,從早忙到晚,過了半夜,頭痛欲裂,回到房間,上吐下瀉。  我病懨懨地爬回床上,氣若游絲的對你說,頭好痛。  你背對著我,冷冷丟下二個字,活該。 

隔天,拖著仍虛弱的身體,又隨著孩子的活動忙了一整天。  午後,小兒開始發燒。  晚間,你留守,我出門參加小組聚會。  聚會中,收到你的簡訊,矚咐我回家前,幫小兒買退燒藥。  夜晚趕回家,客廳空無一人。  你和孩子都睡了。  我入房,走到床邊,開口轉播著晚上小組聚會的情境。  夜裡,窗外大樹枝頭上掛著一輪明月,月光灑在你側綣的身軀,空氣中充滿了暴風雨來襲前的凝重。  我提高了嗓門對你說,我有記得買退燒藥回來給小兒服用喔。  你仍背對著我,哼道,要等到你買藥回來,家裡的孩子就都死光了!

跟隨不同鼓聲的腳步,日漸忘卻請跟我來的節奏,久而久之,你熱切的愛火,被失望的大水熄滅,空餘憤怒的灰燼。

深夜裡,你我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鴻溝,唯有《愛的真諦》中那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記算人的惡……的生命旋律,可以自己捨下鼓聲,聽見你喑啞落單的心聲,可以成為一條橋,搭在鴻溝上。    

親愛的,對不起,每次午夜後,我在電腦前流連忘返的背影,似乎一直在對你說,我手邊所忙的芝麻小事,比陪伴你來得重要多了。 無怪乎,你常氣得七竅生煙。

復活節清晨,燦爛的陽光灑遍大地,將夜裡的陰翳一掃而盡。  復活節崇拜後,我向你提議一起到海邊散步。  午後的海濱,涼風徐來,二人手牽著手,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洋,它的廣闊與深遠,填滿了二人內裡的坑坑洞洞。 

《愛的真諦》那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的音符,像三重唱的第三部,承載二重唱的單薄,為它拓深與增加彼此共鳴相愛的厚度。

甚麼樣的愛,可以醫治受傷的心?  唯有永不止息的愛,完全的愛,無私的愛,犧牲的愛,不斷流溢在二重唱之間,讓《請跟我來》不僅僅是你單方面的邀請,更是跟隨《愛的真諦》的樂音,舞出夫唱婦隨的步伐。

試問,世間真有恆久不變的步伐,能無怨無悔地靜候另一半的到來嗎? 

愛,能遮掩一切的過犯。

三重唱的愛,眾水不能熄滅,大火不能燒盡!

你踩著愛的步伐,是為了配合我的到來……在兩雙腳印之間,你我可以聽到永恆的足音,迴響在當中……

08-2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