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一封信        1598

劉英淑

 

兩年前,兒子完成終身大事。婚禮當天,整個典禮的最後,他和新娘一起向先生和我謝親恩,同時致贈我們一個精美的禮物。那晚,我拆開禮物,裡面是一盒巧克力,還有,一封寫給我的感謝信。

這個結婚的兒子,是我先生和他的元配所生三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十三年前我結婚時,先生當時是一個鰥夫,身邊帶著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分別為21歲、19歲、16歲。我因為工作的關係,結婚之後奔走於美國、台灣兩地之間。經過三年,我辭去台灣的工作,移民美國和先生團聚。從來沒有做過母親的我,一下子間成為三個孩子的媽,而且還是個繼母,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扮演這個全新的角色。由於相互缺乏認識,又為了避免發生衝突,我和孩子們在同一個屋簷下過著相敬如「冰」的生活。多少次,我努力想「破冰」去融入這個家庭,卻始終覺得自己都像個局外人,有時甚至是個被人視而不見的隱形人。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們漸漸長大,兩個女兒相繼大學畢業,離開家到外地工作。小兒子也到了進入大學的年齡,他在本地的州立大學拿到了學士學位,之後在家苦讀一年,考上了外州的研究所,很快地也搬離了他的安樂窩。他是三個孩子當中,和我相處時間最長的一個。

信的一開始,兒子這麼說:「親愛的阿姨(兒子對我的稱呼) ,當妳初進我們家時,我就存心抱著事不關己的心態。我認為自己再過兩年就會離開家去上大學,妳和我之間壓根就不會有什麼相干,沒有必要建立什麼關係。為此,我今天要對妳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那時候我對妳的冷漠,那種傷害使得妳感到傷心難過。」

回想兒子唸大學的時光,除了第一年住校,其他幾年都住在家裡。他每天上學、打工、或和朋友出去玩樂,進進出出家門從來不會支會一聲,幾點鐘回來?回來吃飯或不吃飯?他若出去,經常一溜煙就不見了,我連問的機會都沒有,偶爾,被我看見他正要出門,趕緊輕輕問一聲:「回不回家吃飯?」,只見他一個箭步,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I don’t know!」,真教我左右為難。我心裡一方面痛苦後母難為,一方面向神禱告,呼求祂幫助我,即使心裡作難,也不要生出苦毒。我求神給我從祂而來的愛心來愛我丈夫的孩子。感謝神,每一次的禱告神都保守我的心懷意念。祂讓我想到我自己的母親如何地愛我,我就照著母親待我的方式來學做人母。因此,在餐廳的飯桌上,我總是留著給兒子的飯菜,冰箱裡始終存放了他喜歡的食物。

兒子信中接著說:「即使妳在家中受到冷落,妳還是在我每次回家時,給我賓至如歸的溫暖。」他感謝我:「即使我經常不回家吃飯,也從來不跟妳說一聲,妳還是盡心盡力地地把飯菜準備好。妳總是親切地對待我,隨時展開雙臂歡迎我回家。妳總是願意多來認識我,和我建立關係。這些事現在回想起來,對我深具意義。」

兒子大學畢業之後到研究所開學之前的那段日子,遭受了他人生旅途一次重大的挫折。那時,他被女朋友狠甩,傷心欲絕,頓時感到人生毫無意義。他鬱悶消極,除了等候放榜,天天無所事事,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虛幻的浪漫故事中自艾自憐。然而,他在信中卻這樣說:「那段日子讓我對妳產生感激和敬重之情。那時候,我的心被傷到了谷底,每天在家裡,最常見到的人就是妳。每個早晨妳都會問候我早安,妳為我料理三餐。妳耐心聽我傾訴心事,願意花時間陪我說話。甚至,妳還會針對我的疑問,給我從神而來智慧的話語。我感謝妳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刻陪伴我,做我知心的朋友。我想上帝是利用這個機會讓我們彼此更加認識。」ˉ

信的最後,兒子特別強調:「我想要讓妳知道,妳是這個家重要的一分子。或許,妳心裡或多或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完全地被接納。甚至,有時像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不過,我希望妳不要以為那是真的。妳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妳是我的家人,我很高興,也很幸運有妳在我的生命裡。謝謝妳。」

兒子的一封信讓我們兩人的關係從冷凍到冰釋,從陌生到家人。感謝神,從前的環境和處境我以為是苦的,但神的意思原是好的,祂聽我的禱告,留心聽我的呼求。祂為我成就今日的光景,大大超過我所想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