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一個晚上，到創文網站瀏覽，發現今年文字營將會開辦一門小說初階「如何說故事」。雖然當時案上文件堆積如山，如未完成的論文，擱置了數月的翻譯項目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手，點選了兩門課，其中一門是「如何說故事」。事後稍有悔意，惟恐營會之前，未能清理那些「債務」。趕快翻開月曆，發現還有三週的時間，如無意外可以在營會前完成，這才鬆了一口氣。
隔日，打開電腦，瞥見營會的電郵通知 ──「凡選修者請預交一篇三千到五千字的小說」。心跳忽然加速，手冒冷汗，這不是等於古代犯人在被押到公堂之前，要先受三十大板嗎？救命啊，我案上的紙堆怎麼辦！
莫可奈何，無從選舉。只待夜闌人靜，泡上一壺濃茶，張羅幾碟小點，擺佈文房四寶，安安靜靜的闖入小說世界。幾個長夜，在我對著空白的螢光幕時，便悄然溜過去，無奈夏天日長夜短，故事裡的主角剛剛出場，截止日期已過。幸虧老師宅心仁厚，截止日期得以延後。可是人物間的衝突尚未解決，延期又過了，唯有草草了事，匆匆的讓男女主角「從此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繳交文章後，老師即時的回應是，「故事寫得不錯…好像還沒有結束！」瞬即想到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多麼的悽美，多麼的感人。
開課那天，沿著馬利布蜿蜒曲折的海灣，爬過校園裡高低拐彎的坡路，抵達煙霧滿怖的山峰，走進富麗堂皇的建築物。在禮堂遇見新知舊雨，互相介紹，彼此問安，相談甚歡。讚美的音樂響起，迎接老師、同工、同學們進入敬拜。歌聲、掌聲、讚美聲點燃了敬拜的火；陳老師激盪精霹的分享肯定了文字事工的異象。
午餐後，獨自快步進入課室，在靠牆的一張椅子坐下，隱約聽到走廊外傳來老師和同學的笑語。不久，他們亦陸續進來。我打量四周，數點人數，除了自己，全班都是女生。其中有一位是新同學，其他四位是舊友。新同學的名字是玉如，人如其名，亭亭玉立、溫宛如玉、纖纖弱質、一襲長裙、秀髮披肩，有點像瓊瑤小說中的女主角。當發現自己是唯一的男生時，暗叫不妙，毛骨悚然。班中唯一的男生，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得寵，二是受凌，後者的可能性甚高。
第一節課是「如何寫人物」。人物是小說的靈魂，老師教我們，在描寫人物的時候，除了人物的言行姿態、社會背景、心理狀況，還要注意人物的性格組合，要將一個人物由「扁平」提升到「圓形」。對於核心人物，要多花一些筆墨，多下一點心思，把其角色的個性矛盾，內外的衝突凸顯出來，這也是小說能吸引讀者的地方。結尾要將核心人物的矛盾解決，最好能讓核心人物的個性、價值觀、人生觀提升。生命提升和靈裡改變是基督徒寫作的終極目標和使命，也是創文一直強調的信念。
當晚，整天最輕鬆的時刻，是看電影研究人物的性格組合。電影完畢，老師帶領我們分析人物的性格組合。哪一句話暗示女主角的心理狀況，哪一個鏡頭呈現男主角的社會背景，哪一幕表達他們的個性矛盾。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得以解決，他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在到最後有什麼改變。
每次上老師的課，除了課程內容外，都有額外的收穫。萬一這次成績差，通不過最後考試，做不了小說家，或許還可以當電影評論員吧！
次日清晨，隨姑娘們到飯堂吃早飯。路上煙霧彌漫，海風徐徐，有點涼意。天氣預告，今天沿海氣溫下降，多霧厚雲。
第二節課是「如何寫故事」。故事的特徵是情節不須按照時間的次序。作者要先建立核心人物內心或個性的衝突，再從衝突來發展「起承轉合」的情節。然後透過一些寫作技巧，如「埋下伏筆」、「回溯過去」在故事裡的時空穿梭往來。除了在時空上的調理，情節的節奏也非常重要。在衝突張力的高潮時，節奏要放慢，好讓小說人物和讀者都有空間在爭扎中思考，選擇回應。接近尾聲時，速度宜快，篇幅宜短，前面所提過的人物和事情務必得到解決和交代。
午膳後，飯氣攻心。感謝老師對我們的體貼，只作實習，不需上課！實習的範疇是看另一部電影來研究情節的設計。這是一部講述父子情的電影，場面一般、故事簡單、節奏緩慢、主角個性也沒什麼特性，可是情節卻非常懸疑。電影使用許多「回溯過去」的手法，屢次帶觀眾往來過去與現在，從而交代背景和衝突的來由。班上有位女生是看電影專家，名叫曉玫。她秀麗優雅、雍容大方、開朗自信、身穿一件白色的襯衫，藍色的牛仔褲，頗顯青春活力。她一開始就注意到伏筆，並稱為「漏洞」，所以一直覺得這部電影無聊悶納。本人因為少看電視，沒有經驗，看不出許多地方的伏筆，害得自己為劇情涕淚交加，雙眼紅腫。
晚間，遠從臺灣，任職《宇宙光》多年的編輯邵正宏老師來分享「散文寫作與構思」，得益甚多。透過他詳細解釋散文寫作的方法「起承轉合」，幫助我對小說中的情節設計有深一步的了解。
夜晚，回到宿舍，腦海裡還浮著電影最後的幾幅畫面，眼睛還有點腫。瓊瑜、玉如和我，三人決定到海邊散心，有人告訴我們近山的那邊海可以看到月亮的倒影。瓊瑜是最安靜和好學的同學，嫻靜端莊、謹言慎行，上了整天課，臉上未見倦容。三人沿著海一路走，都看不到月亮的蹤影。想必是車上佳人之故，月亮也要「蔽」起來了。沒有月亮的晚空，閃閃的星光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隔日早上，晨霧已散，天空晴朗，涼風習習。走在宿舍的庭園，可以俯視學校的全景，背山面海，紅瓦綠葉，藍天白雲，令人嘆為觀止。到食堂的路上，一群鹿在遠處的山坡出現，其中幾隻小鹿特別可愛，怯怯的走在母鹿身邊。
早上的實習是同學互改預先繳交的作業，我和雅瑜一組。第一次認識她，是三年前的事，也是我第一次參文字營的時候。那時有幸與她的父母同班，下課後她一直寸步不離的陪著他們，我還以為她是個小妹妹，大大的眼睛、粗粗的眉毛、深深的酒窩，嘴角不時露出笑容，顯出齊白的牙齒，十分可愛。後來旁人告訴我，她已經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她的國學程度比我好，又有明銳的眼光，一瞥就看出我作業的漏洞，並有精闢的見解，幫我解決好些難題。老師不時在旁指點，教導我們怎樣應用剛學過的寫作技巧。她一語道破我們許多的困惑，聽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午膳後，玉如帶我們到食堂後面散步。穿過後門，沿著階梯往下走，步上小路，繼續往前行，看到一棟禮拜堂，前面有一座噴水池，後面是一片大海。眼前的景色如詩如畫，引人入勝，令人著迷。可惜紅日當頭，把膚如凝脂的女生們都曬乾了，她們只好放棄此地此景，躲進禮拜堂去。禮堂的面積不大，可是很高，前面和兩側牆都設有大大的彩繪玻璃窗。乍眼一看，禮拜堂的設計相當乏味單調。乏味的感覺是因為除了一幅幅彩繪玻璃窗之外，整個禮堂的色彩是單一的，拱形天花板是楓木色、牆壁是楓木色、地板是楓木色、連長椅子也是楓木色。單調的感覺是因為除了一排排楓木長椅子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講台、沒有風琴、沒有壁毯、沒有聖經、也沒有十字架。大為失望，怎麼可以這樣，什麼擺設都沒有？嘴巴正在嘰哩咕嚕的時候，抬頭觀賞牆上的玻璃窗，發現每幅大大的玻璃上，都有一幅壁鐘大小的圓形小圖案，有的是鴿子、有的是五餅二魚、有的是酒和麵包、有的是耶穌平靜風浪的故事。對，不是別的，是故事。原來禮堂的空間正在說故事！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打開耳朵，合起雙手，在這恬淡寬敞的空間，我彷彿聽到主耶穌在用最簡單的故事，來傳揚天國的消息。
在禮拜堂內外拍照留念，然後回到教室，開始團隊創作的練習。每兩人一組，每組設計不同的情節，發揮想像力來重說「牛郎織女」的故事。這是最好玩，也是壓力最大的一節課。故事要在一個下午完成，晚上每組派一個代表上台講故事。創作過程非常緊張，有一組把自己關在課室內，不許任何人擅闖，老師也不例外！另一組就不斷的喝咖啡和吃巧克力，徘徊在走廊上，以助減壓。幸而，我和曉玫一組，她天資聰穎，富想像力，有寫作的經驗。我們只粗略討論人物和情節，其他細節和文字，她一手包辦，感激不盡。
晚間，因為要準備做報告，講故事，大家心情緊張，故菜餚無味。
四天三夜的課程終於來到最後一天，老師以「從前有個故事」帶我們回到從前，回到說故事的源頭，並且重溫主耶穌如何用故事來對眾人講解天國的奧秘。老師建議，先以重寫聖經故事起步，或用現代背景和人物來改寫耶穌的比喻，目的是向現代人傳遞聖經古老的故事。她列出自己一些佳作為例，分享當時落墨的處景和靈感，獲益匪淺。
修課之前，總覺得寫小說是很遙遠，高攀不到的事，只希望能扎實地學到一些基本的說故事技巧，以免在教主日學或講道時催眾入眠。修課之後，發現寫小說沒有想像中那麼難，或許可以先從簡單架構、簡單人物、簡單情節開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後續……
故事寫到這裡，同學們卻沒有「從此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自稱「雞婆班長」的滋恩，窮追不捨的「釘」我們交作業，迴響或小說，若未能按時提交，後果不堪設想！真話實說，滋恩是班上的小天使，上課時送飲料派點心，下課時泡香茶備甜湯（雅瑜是背後的推手），聲如銀鈴、才思敏捷、精明強幹，過去有出過書，令我現在更期盼讀到她的小說。
其他四位同學，她們的文章也常在基督教刊物出現。衷心的祝福她們，盼望以後在逛書店時，發現她們的小說。我會對書店老板說，「老板，這本書的作者是我的小說班同學，有折扣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