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窮水盡疑無路」，曾經我的婚姻走到比這更慘的地步，不是「疑無路」，是「絕無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各奔東西，解除這完全沒希望無期徒刑般的婚姻。我們都是老基督徒，在教會也有服事，也曾勉強參加了婚姻講座，中英各一，但中間那堵冰牆就是無法融化，回家後還是分房冷戰，當時十歲的兒子偷偷地問我，「你們會離婚嗎？」，我只能無奈地嘆氣。
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先天不良加上後天失調，我們自然也不例外。婚前只覺得先生是不多話的人，但個性還算溫和。豈知婚後，事業心大發，天天抱著電腦，溫和變為沉默的固執，好像「婚都結了妳還能怎樣」？還記得新婚第二天，就氣得想收拾皮箱回臺灣，之後十幾年的婚姻，每況愈下，因為一方不懂得溝通，一方又不願溝通，意見一不合，先生就「受害者心態」上身，金鐘罩蓋上，不管你怎麼問就是不肯回答。
「不能溝通」使每件事都成為可能引發冷戰的地雷，再加上與公婆關係不睦、不敢表達自己的界限、失業、經濟困難......，雪上加霜，家裡的氣氛冷得像冰庫一樣。因為先生對衝突所採取的對策是不答辯、再問就冷戰，反正也講不贏你，所以他所累積壓抑的怒氣就走冷報復的路線，或在別人面前嘲笑你，或分享他多麼看重感情婚姻，回到家卻照樣不講話，最後乾脆搬去別房睡，也不解釋為什麼。最後，我實在忍無可忍，如果在婚姻裡連講話都成為奢望，金口這麼難開，那這婚姻還有維持的必要嗎？
結束禱告，然後呢？
終於一天晚上我提出了「離婚」的建議，我們是在教會結婚的，之前還在教會裡出雙入對算是談了三年戀愛，這些年來再不高興，我都不曾把這兩字掛在嘴上過。
「我們還是各過各的吧！你要搬出去或是回你父母家......，反正婚姻輔導這麼貴，我們也看不起。你會想去看嗎？」
丈夫突然像山洪爆發，「沒有用，看婚姻輔導也沒用！要去妳自己去，問題在妳身上，妳是不會變的！」
他彷彿被逼到死角，遠遠縮在客廳一隅，開始宣洩他的不滿，數落對我累積的怨恨，儘管壓低了聲音，兒子還是怯怯地跑出來看，被我們趕回房去。
那天晚上，只能說是上帝自己要下來「管一管我們的婚姻」了。
我們兩人不記得吵了些什麼，各流自己的眼淚，奇怪的是，最後居然願意一起做一個離婚前的結束禱告。禱告了多久也不知道，只知道一面禱告一面哭，拿面紙擦鼻涕眼淚，整整擦完一盒面紙，禱告完說阿門時，抬頭一看天已經亮了。兩人哭得失水虛脫，又睏又累，決定和好牽手一起回房，倒頭就睡。
只記得上帝在我裡面放了一句話，「忘記背後，努力面前」，而且給我力量去行。祂的手彷彿將那晚之前一切婚姻裡的記憶一手完全蓋住，我就算要回想，都好像隔層霧，想也想不清楚; 在情感上好像被上帝打了麻醉藥，一切伴隨著回憶的痛苦，也不再扎心刺痛。
負分→零分→加分
最大的恩典是，那晚後我們夫妻倆同心願意再次嘗試來挽救婚姻。剛開始，要修復感情還真不容易，雖然上帝將我們婚姻的分數，有如從負分變為零分，給我們一個重新出發的決心，但要如何開始為彼此的感情加分，還是需要許多的努力。
例如說，原來已經習慣各過各的，不管對方死活。如今先生會高聲說：「我正在倒垃圾喔！」來提醒我他正在為家付出，免得我又視而不見，看不見他用行動來表達的愛; 我就會快點肯定或擁抱他。現在回顧起來有點怪異不自然，但夫妻感情要和好，就是要將冷漠的保護殼個個擊破，從小事開始。
從不講話到有話可講，也要練習。我們相約下班後，吃了飯，就是專心培養感情的溝通時間 —— 兩小時，沒話說怎麼辦? 先生就上下班開車時聽新聞廣播，從說笑話開始。還記得一天忙下來真的很累了，牽手坐在沙發上，兩人常常會打盹，但總是有要溝通談心的誠意。
還記得那晚聽先生說我變了，只愛兒子不顧他，我很驚訝怎麼有人會跟孩子吃醋？但上帝大大的光照我，在結婚典禮那天，上帝將他這個「小」男孩從婆婆的手中交給了我，是我沒有好好按著他的本相來愛他。他是個很敏感的人，情感上沒有我剛強，許多時候我傷害了他而不自知，以至於他築起冷漠的高牆。
我理性他感性，我快他慢，我想得多行事謹慎小心，他憑直覺常會情緒氾濫。上帝讓我看見我們雖然這麼不同，但我若能用上帝的愛去欣賞他，不以妻子對丈夫理所當然的期望來要求他，他的優點就會在自由中蓬勃發展。
果然，他好像重活了一次青少年時期，他要留長髮、染金髮、蓄鬍，我不反對，之後他開始寫部落格，越寫越多，洋洋灑灑，大家都很驚訝他居然這麼有思想，內心有這麼多話要表達，而且雖只有初中的中文程度，卻越寫越好，常常登上世界日報家園版。
我們一起讀《五種愛的語言》，一起陪教會朋友參加家新的「恩愛夫婦營」，會場中只有他這個丈夫哭得比妻子還厲害，情感非常豐富。我在愛裡對他常覺得虧欠，過去在言語上我「武功」太強，不懂收斂，現在洗心革面，常常掛在口中稱讚他是「大帥哥、大作家」，反正關起家門來說噁心不到別人。
我們還自定了許多家規，因為失而復得的婚姻幸福，太可貴了，非要好好維護不可。恩愛夫婦營裡說感覺沒有對錯，夫妻吵架大都是由口氣不好、感覺受傷所引起。所以只要有人抗議，「你口氣不好，讓我受傷」，不管有沒有理，被說的那方就要先道歉，還要抱抱。一抱解千仇，當然有時候還會想辯解，「是你臉色先不好」，但是夫妻擁抱真是解怨良方，眾傷可用的「萬金油」。
而且我們出高價來鼓勵道歉行動。道歉是最高貴的行為，所以被道歉的人一定要原諒，而且要擁抱還要親親。我們在與人分享這條家規時被其他夫妻質疑是天方夜譚：「氣都還沒消，道個歉就獎勵成這樣，不是太便宜對方了嗎？以後一定會再犯！」
我想每家的情形不同，我家不和慘痛的歷史是 —— 打冷戰，沒有人要低頭道歉，所以與其等著對方道歉才能和好，我這急性子的人就想了一則妙方，乾脆以後「道歉我全包」，這樣就不用打冷戰了。這個立意雖然良好，但第一次實行出來非常的痛苦，要丟下面子為自己的口氣態度不佳來道歉，讓我痛苦到痛哭流涕，聖靈又催逼我一定要說。先生看我又說又哭這麼痛苦就說「我包不用妳包」，我卻信不過萬一他行動又過慢，我豈不又要等到生氣，所以「我包就不會有這問題」。我們定這家規，彼此覺得非常合理，原本是我包要道歉的，讓你來道歉了，豈不是要大大鼓勵獎賞嗎？
夫妻和好相愛真是家和萬事興的起頭。和好後上帝恩待我家，像是從天而降般賜下穩定的工作，結束了為期三年的失業，之後因工作輕鬆又有彈性，讓我們有充裕的時間建立夫妻感情：我們一起讀夫妻溝通的書，一起參加特會追求靈命成長， 一起禱告，一起經歷生命的更新，可謂人生的第二春在中年之後展開。回首那奇蹟式的一夜十年轉眼而逝，這十年來幾乎沒有隔夜的爭執，嚴格說來只有一次是在第二天早上起來才抱抱和好，算是沒有在儆醒。
天上的大鎚
我們曾環顧四周的婚姻，看看有哪一對是比我們幸福、值得羨慕？結果從缺。不是我們存心驕傲，而是別人回到家是怎樣的情形，無法知道，但我們自己怎樣幸福，我們自己知道。上帝最恩待我們的地方，不僅是給了我們維持婚姻幸福的家規，更寶貴的是給了我們兩顆柔軟的心，願意放下身段甘心去行。
如果不是上帝的恩典，我們不過是像平凡夫妻一般，不見自己的缺點、也無視於對方的優點，像兩塊湊不在一起的拼圖，不和就是不和。但夫妻間有了上帝，就有了法寶—— 禱告。和睦時要禱告，如打預防針；意見不同時要禱告，求天父的智慧仲裁；節慶時要獻上感恩禱告；危難時更要同心禱告。把彼此怪罪的時間都省下來禱告，當人生的風浪來臨時，才能攜手站穩灘頭，不至嚇得各自分飛。
兩個老基督徒，之前十幾年的婚姻裡不是未曾禱告過，為何上帝遲遲不出手相救呢？我曾比喻上帝的恩典好像藏在堅石裡的和氏璧，只有信心的鐵鎚才能將之鑿出。回想那扭轉乾坤的一夜，老實說對婚姻的信心已全然瓦解，縱有鐵鎚也奈堅固如銅牆鐵壁的頑石不得，但就在這時，上帝聽了哭泣的禱告，這最後一鎚是上帝親自伸手擊下，自此山窮水盡「逢奇路」，柳岸花明又一「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