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父亲

太陽花

我与地上的父
父亲是泥水匠，我81年出生，是父亲的第二个女儿，后来又有了妹妹和两个弟弟。五岁以前有过一段单独跟随父亲在外务工的日子，开始读书后，我见到父亲的时候就很少了。每到快过年就盼望父亲回家，却常常落空，或是父亲真回来了，自己却觉得很难为情，总是躲在一边儿。儿时的印象中，父亲的脸大多时候都很严厉，让人心生敬畏。
因为家里的孩子多，比起常常没有存在感，童年的贫穷倒不那么令人记忆深刻。记得有一年过年，父亲和母亲讨论置办年货的事，忽然说到要给我买件新衣服，我居然不争气地悄悄跑到隔壁房间去掉眼泪，并不是因为几乎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而来的喜悦（因为贫穷，小时候几乎都是穿别人送的旧衣服），却是因为父亲居然提到了我！
还记得我上初中是住校生，每周末回家一次，初一放寒假回到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们家的破房子不见了，人们正在忙碌着盖新房，甚至没有人注意到我回来了，内心是怎样一种失落啊，仿佛我不是这家人的一员，我甚至几乎没有品尝到住进新房的喜悦。
因为自己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父亲一直认为读书还是很有用的，再穷都没让我们辍学，自从姐姐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乡中心小学当上老师，父亲就对我们几个小的靠读书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抱有期望。
然而，到了2002年，我理应面临一般年轻人找工作的阶段，却早已是自主就业了。一向羞于求人的父亲，那年春节回家居然辗转找到了从军进京的儿时好友，想替我讨份工作，我在电话里谢绝了那位略显为难的叔叔。年底，自己谋到了国有银行代办员的差事，工作两年多以后，于2004年底辞职去外地，打过几份工，转了一圈，2006年又重新回到这家已经过股份制改造的银行，后来成为正式员工。
我与天上的父
30岁以前本应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我却少有快乐的记忆。到了2012年，一向繁忙的工作发生了改变，我有了一段相对轻松的工作时间，忙碌着照顾孩子的好友们似乎离我越来越远，父母的关切只会引起我莫名的怒火，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再次强烈袭来，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或事，更加频繁地从脑子里跳出来，一遍一遍重现，所有的委屈化成决堤的泪水，以至于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都会突然流泪。
我去健步、练瑜伽、学游泳、读心灵鸡汤，试图通过这些活动来赶走回忆，也常常思想那个来世今生轮回转世的传说，可这一切并不能令我满意，我仍然感受不到快乐，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那幅大雾笼罩看不清前路的梦境时常出现。
为什么我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初中时就困扰我的问题一直没有答案。
我很早就知道有一本叫《圣经》的书，有一天我好奇地想，也许这本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快十年没有联系的同窗好友看到我在微博上的询问，便很快找到我，在她的热心帮助下，我渐渐地了解了福音，认识了生命的救主，知道有一位天上的父一直在看顾我。
然而，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是觉得这是一套很好的道理，虽然已经决志信主，但生命没有被更新。
初尝主恩
神让我在接下来的短短两年时间内经历了祂的同在。我意外得到一个升职的机会，被派到一个分支机构挂职，在虚荣心得到满足而沾沾自喜的同时，神却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污秽，看到了每一个看似光鲜的人物背后争夺名利的艰辛和陷在罪中之乐不能自拔的可悲境地，我对那一切充满了厌恶，却又陷在其中，无法逃脱。
我开始向神呼求，让我脱离那境地，哪怕重新回到起点，回到繁忙的工作，也不要让我的生命耗费在充满算计的人际关系里面。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我不要太忙碌，我要认真地寻找神，学习他的话语。
神应允了我，半年之后，我真的脱离了那个环境，但迎接我的却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愿去的既繁忙又枯燥的工作岗位，我苦恼，抱怨神为什么没有让我去到自己特别想去的岗位。祷告之后，我选择了顺服。
然而，神的恩典却是如此的丰盛，祂要给我更好的。三个月后，也就是去年8月，我接到了一个邀请我面试的电话。我问对方怎么知道我信息的，说是在求职网上搜索到的，我想起两年多前曾经萌发过辞职的念头，并在网上挂了一份简历，但却几乎没有任何用人单位找过我。两年多前的简历被搜到，这不能不说是神的恩典；而且这是一家管理相对规范、休假制度宽松、在业内饶有名气的外资金融公司，应聘的职位也是我一直渴望的。
两个父亲的冲突
和大多数的农村父母一样，几年前，父母结束了务工养家的生活，回到家乡，住在离我很近的姐姐家，照顾起我们的饮食。我一向耻于向父母求助，做任何事情都从来不会征求父母的意见，就连读书花费了父母的金钱，我都在工作以后尽可能补偿，觉得自己要“偿债”。去年换工作却在面试通过后就让他们知道了，父亲一直不赞同。在我的眼里，父亲对我此前的经历（四年前的离婚和刚刚失去升职的机会）本来就失望，如果我再失去这份体面的银行工作，他一定会更加失望。但这又何防？我根本没打算要去理会父亲的感受。
后来，母亲告诉我，2004年底前那次辞职，父亲常常因为没有劝阻我而自责，直到我2006年又回来后，父亲才开心起来，因为在一辈子风吹日晒、辛苦劳累、异乡漂泊的父亲看来，能够在家乡有一份好工作，不受风吹日晒的苦就是幸福。这一次，父亲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辞职，绝不让我再“走弯路”。
我开始思想自己为什么如此冷漠。是的，我心里面一直有一股怒火在涌动，这股怒火来自于成长过程的被忽略，来自于不被信任的自怜，来自于不求于人的自义。我在心灵里面筑起了防卫的高墙，不容许任何人闯进来，常常用冷言冷语来回应年老父母略显笨拙的关怀。常常因别人质疑我所做的事情或所做的决定，而深深地觉得自己不被信任，所以也选择不信任别人。
这一次，神要我选择去在意和接纳父亲的这份看似“不够恰当”的关怀。
为了说服父亲，我更加详细地考察了这家公司的背景实力，并征求了很多有见识的同行及前辈们的意见，在薪资谈判阶段也尽可能地掌握了主动权。于是我信心满满地说服了在父亲面前最有话语权的姐姐，并取得弟弟妹妹们的理解，让他们相信我做的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最后，我郑重地找到在妹妹家带外孙的父亲长谈这件事情的利弊，尽可能让父亲弄明白我要去哪里，同时表达了我对父亲意见的尊重，父亲没有说什么，似乎已经被我说服。
第二天与父亲见面时，他又反对我，这次是完全不听我讲道理，我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父亲着急了，耍横说要是我辞职，就不再和我说话，甚至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一对几乎没有什么情感交流的父女之间，多少显得有些矫情和肉麻，我一时语塞，望着父亲走进里屋的背影，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但天父给我的良心却苏醒，让我很快意识到，父亲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表达他想要保护我。
于是，我整理了混乱的情绪，对着父亲关上的房门，大声说了一堆更“肉麻”的话，大意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但不管你支持还是反对我，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不管你理不理我，要不要我这个女儿，我都会一直孝敬你、对你好，你不和我说话，我就缠着你，直到你肯和我说话为止。
盼望
如今，我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年了，父亲当然没有真不理我，我和父亲的关系也并没有彻底改变，但我知道从那件事以后，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10月11日那天，在慕道三年后，我受洗，宣告了自己的信仰。神没有应允我邀请父母来观礼，信与不信之间的鸿沟不知道何时才能搭起桥梁。但我知道天父一直在作工，祂已经拣选我为祝福家人的管道，祂要先彻底改变我的生命，帮助我修复与家人的关系，我知道这条道路可能会很漫长，心里却满有盼望。愿我地上的父能早日认识那位天上的父。

学习心得 ：
1、我参加文字营并不是因为有文字事奉的心志，而是为了预备受洗，准备信仰见证的演讲稿。但我的收获远超过所求，与弟兄姐妹有深入的交流和学习，苏老师带来的培训内容丰富到我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感谢主，我可以以文字来分享自己的点滴成长。
2、这篇文章本来是准备在文字营上分享的，后来因为同一主题分享的人比较多，我自己也不够满意，于是放弃了分享。初稿篇幅很长，而且通篇只有几个段落，显得层次不够分明，条理不够清晰。营会的学习成长对我重写此文有很大的帮助，我对文章结构进行了调整，增加了小标题，砍掉了一些叙述小时候家庭“苦难史”的内容，只叙述了买新衣服和修新房两个记忆最深刻的细节，并围绕与父亲的关系这个主题来写。苏老师提出了某处应另起一自然段的修改意见，非常中肯，修改后段落与故事的转折更加契合。
3、第二段“并不是因为几乎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的喜悦”，可能会产生歧义，我没有直接使用老师修改好的话，而是把这句话改成了 “并不是因为几乎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而来的喜悦（因为贫穷，小时候几乎都是穿别人送的旧衣服）”，加了一个括号备注，让不同经济文化背景的读者能够理解我要表达的意思。
4、副词的使用上有重复的现象，拿掉后语句读起来更加简洁。
5、因为故事的时间跨度较长，对时间的表达不够准确，后文提到前文的事情时把具体的时间说出来，比倒推表达“X年前”，让读者更清楚事情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