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我？”这是我第一次听一个基督徒作者建议我试试写小说时的反应。
我学习写作其实没多久，还是个初学者，但这个作者看了我的散文后，竟然给我这样的建议。原因是我的文字偏理性，不煽情，似乎缺乏好散文所需之充沛情感，而理工科的职业训练却赋予了我较强的逻辑感和组织力，这恰恰是写小说所需要的。
她说得貌似有理，可我觉得写小说对我是个遥远的空想。尽管如此，对小说创作的好奇心，有如一颗种子埋在了心里。如何写小说呢？我开始补读一些中外名著，想了解小说的形式。这样读了几个月后，忽然看到莫非老师“小说创作课”的宣传通知，我感觉一颗诱饵忽然悬吊眼前，几乎没有犹豫，我就想张嘴去咬。
唯一一丁点的犹豫，是由于这门课的要求：课前必须交一篇小说，在截止日期之前。我不会写小说，但猜想可以拿曾经写过的一篇圣经故事来充数，于是大着胆子报名交了钱。可截止日期的前一周，我才赫然发现，作业竟然要求主题是“你是我最甜蜜的负担”，我的圣经故事完全派不上用场！我一下子慌了神，本来就不会写小说，只剩一个星期，这下我完了！
对我来说，最不擅长的就是虚构故事与人物。我越是急于寻找故事，心里越是一团乱麻。到底写什么？故事人物做什么？说什么？情节怎么发展？这些都像烟雾一样虚无缥缈。我所有能想出的故事，都是自己或他人身上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实在缺乏想象力编一个与主题相适的故事。我搜刮肚肠，蓦然记起以前和妻子闹别扭的一个小片段。时不我待，就以它为题材吧！于是我花了两天多赶出了一篇故事交上，老师没有拒绝，我终于可以上课了。
我一直以为，小说最重要的是故事情节，有了故事，就有了主要内容。但课上老师所列的小说元素中，人物却被放在情节之前，居第一位。文学故事的灵魂是人物，而情节的设计是建立在人物的冲突上的，有什么样的人物，就有什么样的情节发展。细细想来，我们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很大程度上确实取决于人的个性、价值观、和面对环境做出的大小选择。研究人物是小说作者的必须，因此，老师在课程一开始就带领我们学习分析小说人物：主人公的核心性格是什么？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出自什么背景？有哪些特质？写作时若没有这些思考，笔下的人物就可能成为面貌模糊、抽象肤浅的扁平人，缺乏自己的生命，而仅仅变成作者的发声筒。
我的职业是工程师，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图纸、规范、电脑打交道，对人的内心世界疏于深入观察。幸运的是，教会和团契生活可以提供足够的资源。老师提醒我们，只要留心观察就可以获得对人性的认识。
为了帮助我们认识人物，老师列出了一个人物资料清单，从名字、性别、年龄，到社会身份、嗜好、性格优缺点、人生态度等一共30项。我们还观摩电影，研习主角的性格组合，分析人物的内心矛盾、生命追求、价值观、以及造成其价值观的背景原因等。这给我们欣赏电影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而不只是随着情节欢笑落泪。成功的电影和小说虽然故事情节可能是虚构的，但人性的反应都必须是真实的。它们都运用反应内心的对话和动作描写等技巧，在人性的幽微之处体现戏剧的张力。
作家和编剧笔下的小说与电影，故事层出不穷，引人入胜，令我惊叹不已。我认为自己最欠缺这种能力，所以从没想过写小说。但课堂上，老师给我们介绍了一个窍门：编故事可以从改写已有的故事开始。老师介绍了一些我们熟悉的经典故事，如《灰姑娘》和《三只小猪》等。经过现代版的创意改写，它们可以焕发出全新的魅力。作为团队练习，老师让我们改写牛郎织女的故事。同学们分成四个小组，经过集体创意，竟然讲出了四个完全不同但各自精彩的现代爱情故事。
人物和故事的脉络理清楚之后，如何讲故事就成了关键。情节叙述的次序有几种方式：可以话说从头，可以从中间的冲突开始回溯，也可以从结局开始倒叙。老师一一介绍了每种情节设计的特点，特别注重起承转合——人物面对的问题是什么？冲突在哪里？高潮是什么？有没有伏笔？最后问题如何解决？我们读小说和看电影时若留意观察这些，就能学习讲故事的规律和技巧。
回想小时候，我最喜欢爸爸妈妈给我讲故事，也爱看动画故事片。故事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开端。好的故事可以在深层触动人心，引起好奇，促使流传，还能进入生命的深处，变成我们的故事。《圣经》就用许多故事把上帝和人之间的互动以及祂对人的心意启示出来。老师因此给我们介绍了“故事神学”这个新观念——即用故事的方式，挖掘福音的内涵和在基督里的意义，在故事里呈现信仰。故事虽然不能取代神学，但是，故事更加接近信仰发生的原始现场。“先有故事，后有神学”，这个道理使我更加认识故事的重要性。
如何用故事呈现我们的信仰呢？老师给我们介绍了几种可能的方式。例如，重写圣经故事；用现代背景和人物改写耶稣的比喻；结合圣经历史故事讲时事现象；取材圣经人物个性来塑造人物；用故事解经和呈现真理。这些都为基督徒小说创作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上课前，我深觉自己不擅长编故事，对自己的课前作业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上完课后，检视课前作业，真觉得在人物与情节起承转合的设计上，距离好小说相差甚远。虽然我感觉距真正写小说还很遥远，但这门课让我对小说的创作规律有了一个整体的认识，为将来可能的创作提供了预备和指引。
在过去十几年的移民生活中，我自己和身边的朋友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故事，其中不乏令人唏嘘之处。我想，如果好好梳理一下，运用课上所学的方法加以尝试和练习，将来也许可以写出一部有意义的值得阅读的小说来。
为此，我愿尝试并祈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