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寫作於我像是推著巨石上山的薛西弗斯。薛西弗斯貪愛財富、貪愛活命，屢次欺騙死神冥王，氣不過的諸神最後咒詛他必須日復一日推巨石上山，看著石頭滾落山谷，再繼續從山谷推巨石上山。這個型罰的悲劇性在於不斷做著徒勞無功、毫無希望的工作，卻沒有出路。這就是我這幾年寫作的側照。
我是寫作巨石的奴隸，它拖著我往上爬，然後又拖著我墜入深淵，如同咒詛一般，日復一日地重複失敗的經驗，總是敗給自己──忙糟糟的生活日程、失敗混亂的時間管理、疲憊的肉體、軟弱的意志──我站在山底下哀哭切齒，痛悔再痛悔。仰望山頭，高聳入雲端，深不可測、高不可攀，那是我從來無法達致的境地，令我欣羨不已，無奈結果總是一樣，幾年下來，幾乎已被巨石碾壓攤平，寫作在我額上刻下失敗的印記，揮之不去，可是仍然想寫，內中想寫的欲望炙熱燙人，可是流露到手指頭的卻是化不開的寒冰。自責羞愧到不敢回到主跟前，自律很困難嗎?為什麼自己總做不到? 很想就此擺爛，自我放逐，為什麼要把日子過得如此沉重? 放棄算了，卻又不甘心，只好讓巨石再次綁架自己上路。
蒙神憐憫，看到了「下筆如何頭頭是道」課程，心裡為自己身為中文人竟有寫作難題而汗顏，不過還是鼓起勇氣問問家人、牧者，沒想到他們都大力支持，出乎我意料，沒有一個人說中文人不必再學寫作，於是在最後幾天報名、在最後幾天選課、在最後一天付學費、在最後一個小時交作業。有意無意的，想要逃避面對自己心中的困窘，但是神定意要我來上課。
老師說:「帶著敬拜的心來上課。」我知道這是聖靈對我說話，這不是一般的寫作課，是神掌權的寫作課。不過，一開始，我是滾著大石頭來上課，靈裡低沉似墜落谷底。
老師竟說:「若不把多餘的石頭敲掉，大衛像怎麼出得來?」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一定要敲掉些什麼，才能讓裡面那個掙扎痛苦已久的「作者」出來?
咦， 是「作者」，不是「作家」? 是全民書寫的「作者」，而不是菁英主義的「作家」? 原來就是這個「作家」的名，這個到處招搖、吸引目光的「名」在高高的山峰上眩惑著我，要我不斷往上爬，若無法「藏諸名山」，就沒有寫作的價值，究竟什麼樣的作品才能藏諸名山? 什麼樣的題材、長度、筆觸才是成名的仙藥? 遍尋不著，反先成了「作家」的奴隸，巨石緊緊鍊住我，拽住我繼續往山頭爬去。思慮的荊棘、功利的荊棘擠住了「作者」的生長空間，莫非老師提醒我們:「何不用減去法?」減去菁英主義自以為是的傲慢與虛榮，快快樂樂當「作者」──上帝敲碎了巨石的一隅。
上帝鑿子鑿最深、削去最多石頭的就是「我」，老師說:「只為自己寫作禱告不夠，還要為基督徒寫作群體代禱、為創文代禱、為世界上有影響力的筆代禱。」 聖靈的寶劍直指我鮮少為他人寫作禱告的真實內裡，竟是赤裸裸的忌妒、比較、爭競，向來以為寫作是競技，在我眼中只有第一枝筆，沒有無數的筆，也因此對於自己無法成為那第一枝筆而自憐、自棄。聽到老師的話，豁然開朗，原來我所信服的是世界的法則，不是神國的法則，「神為每一枝筆量地界，每一枝筆在神國都有定位。」基督徒作者應該是彼此相愛、彼此分工，一起用筆建造聖殿。我這妄想用筆榮耀神的人，怎不低頭省察自己筆尖所蘸的盡是世界之王的墨水?
神藉著寫作課所敲的最後一擊是「時間」。事實上，這一擊歷時甚長，從上課那週開始一直到今天為止我才看清自己在時間上的迷思。
以賽亞書49:2:「他使我的口如快刀，將我藏在他手蔭之下；又使我成為磨亮的箭，將我藏在他箭袋之中。」老師問:「為什麼要用『藏』?」同學回答:「等待神的時間!」霎時聽到好大一片石頭剝落碎裂的聲音。向來亟於「報效」上帝，念茲在茲就是想為神寫作，然自己寫作緩慢、屢遭退稿、難以堅忍持久地寫作，虧負天父，沒善用時間、沒善盡職責，無止盡的失敗控訴常在我身。老師說:「用禱告將筆的主權還給神，如果你的筆是神的，要等待祂的時間，因為用筆的時機在神手中，不在我們手中。」這段話大大釋放我，使我從無止境的控訴與自責中得自由，原來，時間的責任不在我身上，我能做的就是「現在」讓神潔淨、磨亮手中的筆。上課到第三天就覺得靈裡輕省多了，那石頭變小了!
不過石頭雖小卻仍在，上帝的工不會只做一半，神還要告訴我什麼? 老師前幾天寄給我們〈天國的影響，上帝的時間〉終結了我這十年來在時間上的痛苦掙扎，更粉碎身上最後的石頭。非常喜歡文章上的那幅畫，那棵樹安靜佇立在溪水邊，讓我想起自己的夢想──以後上天國，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作神聖殿前的一棵樹，用一樹青翠來榮耀神。這幾年都在忙亂中，儘管自己喜歡畫面上慢活的靜謐，卻離那樣的生活越來越遠。上帝用這棵樹告訴我:「他要像一棵樹栽在溪水旁」，若我不願意先讓神把我安靜地栽在溪水旁，怎能「按時候結果子」呢?
原來，徒勞無功、沒有出路，是因為我倒果為因，汲汲營營於看得見的果子，卻忽略自己的生命需要上帝看不見的澆灌。功利，實在是我跟隨主的一大絆腳石。
「按時候結果子」、「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再一次提醒我，主權在神，結果是神的時間，我必須交出自己的時間，讓神作主，並在等待中安靜享受神的同在。
說到底，薛西弗斯就是石頭，石頭就是薛西弗斯，貪愛世界的薛西弗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緊緊抓住看得見的世界，於是就被世界的王收編為奴隸。感謝主藉著莫非老師的教導釋放我，讓我不再作薛西弗斯，也不必再推石頭上那世界之山。原來，現在我就可以佇立在神的溪水旁，以青翠來書寫神的榮美。
◎最後，感謝莫非老師的教導與創文團隊的付出，願神繼續祝福老師與創文團隊引領華人基督徒寫作群體，求神興起更多寫作者，彼此用筆、用心、用愛建造聖殿。 |
